【Feature】Mono —— 誤會的美麗

(原文刊登於2001年《mcb》,現稍作修訂)

面對這個束手無策的世界,我常常抱有一個觀念,就是我們人生路途上一切所遇所見,全部皆屬偶然,壓根兒不由渺小的我們選擇。但拿一面鏡子看清楚,其實所謂偶然,無論那是出奇不以然地令你驚喜,又或只是普通不過的既定程序,說穿了,仍是有其追溯原因。偶然,就像被從前一件一件本是無關痛癢的事情連鎖緊扣著,之後很自然地洐生出來。

《Life In Mono》、我喜歡Post-Rock、一個朋友、《音樂殖民地》(mcb)第180期、助聽器唱片店,當這些人物事件串連起來,便構成我誤會地遇上、後來愛上Mono這隊日本樂隊的原因。

甚少聽日本那邊的音樂,認識也很淺薄。對上一次,可能已是去年Damon & Noami與日本樂隊Ghost合作的大碟吧。但Mono的確教我眼前一亮,4位東京青年,玩奏的正是我這年來瘋狂愛上的Post-Rock音樂,而且更玩得非常出色,從第一次聽到他們處男大碟《Under The Pipal Tree》開場《曲Karelia (Opus 2)》時,我已這樣認為。

Mono《Karelia (Opus 2)》Audio

嚴格來說,《Karelia (Opus 2)》一曲只用上Post-Rock的重覆和弦基本架構,那些層層疊疊的失真電結他彈奏、那份低調噪音美學,再加上充滿節奏感的低音及鼓擊,Mono處處卻令我想起Shoegazer年代的動聽Noise-Pop;但是,是沒有旋律主唱的Noise-Pop。如果當年的Noise-Pop樂隊生存下來,他們現在的音樂,相信會和Mono這首長達12分30秒的《Karelia (Opus 2)》差不多吧。

除了知道Mono來自日本東京,我對樂隊其他背景資料可說一無所知。為了寫這篇樂評,我上網找到他們的官方網頁,知道《Under The Pipal Tree》經由John Zorn的唱片公司Tzadik作全球發行,惟樂隊組成與歷史等基本資料仍然欠奉,也不打緊吧,也許保留一點神秘感更好,好讓我可將心神專注放在Mono的音樂上,很純綷很直接的一次聆聽經驗,我喜歡這種感覺。

《Under The Pipal Tree》內散發著的,是很典型的Post-Rock / Noise Guitar / Slow-Core音樂氣息。唱片宣傳字句形容他們的音樂源自John Fahey、Sonic Youth、The Grateful Dead等,當中我只聽過Sonic Youth。說回唱片內一曲《The Kidnapper Bell》,經過前半部冗長氣氛營造之後,末段卻轉折成一段段張牙舞爪的失真電結他彈奏,的確甚有Sonic Youth風範,2位結他手Goto Takaakira及Yoda的技術實在不錯;但另外2位隊員,Tamaki一手玲瓏浮凸的跳脫低音彈奏,以及Takada Yasunori鼓花四濺的鼓擊,卻為Mono的長篇純音樂樂章提供源源不絕後勤節奏動力,好讓Goto Takaakira與Yoda二人可安心在前方,盡情操控2支電結他所帶來無限的音樂能量。

Mono《The Kidnapper Bell》Audio

《Jackie Says》與《Error #9》俱屬典型循序漸進式的Post-Rock樂曲,前者由沉鬱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張力,再次令人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;後者從溫婉前奏過渡至Ambient結他環境,再突然推演至由失真電結他交織而成的一片茫然空洞氣氛,這個類別的音樂,我們可能已在其他無數Post-Rock樂隊的唱片中聽過不少,但很奇怪,Post-Rock是一種很奇妙的音樂,初聽你會對它的過份重覆性吃不消,但接受了它之後,你總會在每首也差不多曲式的後搖滾樂章中,找到各自不同的聆聽感受。我相信最大原因是,很多時Post-Rock也沒有旋律沒有歌詞,一切純以音樂出發,隨意讓聽者心神領會。我聽Mogwai、聽Godspeed You! Black Emperor、聽甜梅號、聽Flowchart,以至聽Mono,也有不同體會,他們是流著同一樣音樂血脈,卻由此擴散成不同音樂情感。我越來越覺得,Post-Rock是一種真正打破地域界限的大同音樂。

無疑,現階段Mono的音樂駕馭能力,仍未能完全得心應手。從某些樂章片段中,可聽到他們的表現有點刻意著跡及步履凌亂,但這樣更凸顯Mono那不顧一切的青澀本性,一份只屬於年輕樂隊的動人情操。試聽聽《Op Beach》,低緩的電結他與綿綿的低音,彷似有無窮無盡的話,溜到咀邊,但最後仍沒說出來。這是首令人神傷的樂曲。

同樣傷感的《L'America》,來到中段,一股山雨欲來的氣勢正迫近之際,還以為可藉此抒發所有不安不快,Mono卻刻意將這份爆發力硬生生地收回,讓所有不安不快一下子塞回心裡,最後仍要自己一個人承受無疑,現階段Mono的音樂駕馭能力,仍未能完全得心應手。從某些樂章片段中,可聽到他們的表現有點刻意著跡及步履凌亂,但這樣更凸顯Mono那不顧一切的青澀本性,一份只屬於年輕樂隊的動人情操。試聽聽《Op Beach》,低緩的電結他與綿綿的低音,彷似有無窮無盡的話,溜到咀邊,但最後仍沒說出來。這是首令人神傷的樂曲。令人感覺很不淋漓痛快,但也令這曲更形沉重。完場曲《Human Highway》也是一脈相承,更要命是加入肝腸寸斷的大提琴伴奏,千言萬語的傷感,被重重電結他苦苦壓抑著,無限痛苦但美麗。

Mono《Human Highway》Audio

越聽著Mono這張出色的《Under The Pipal Tree》,越令我感覺美妙沉醉,當然還有一絲絲傷感……忽然想到,偶然地遇上Mono,這事情固然非我所能控制選擇,但既然我喜歡他們的音樂,其他一切早已沒有所謂。如果活著的意義就在過程中,何苦我們還要追究世上所有事情的洐生原因與終極意義呢?

我有位朋友,最近在收音機聽回英倫二人組合Mono數年前一曲《Life In Mono》,發覺很喜歡很喜歡這首淒美電子歌曲,也讓我從幾近遺忘的記憶中,尋回Mono那溫暖流麗的電子音樂 ——《Life In Mono》、《Slimcea Girl》、《High Life》……所以當我看到《音樂殖民地》第180期助聽器唱片店的廣告中,赫然發現Mono這名字,有一張喚作《Under The Pipal Tree》的唱片推出時,心想莫非是他們久休復出新作?來到助聽器,才知是一場美麗的誤會,發表《Under The Pipal Tree》的這隊Mono,原來是來自日本的Post-Rock樂隊,和英倫那隊Mono只是同名字而已,但在好奇心驅使下,仍試聽了唱片開場曲《Karelia (Opus 2)》......之後故事怎樣,看完這篇文章的你已知道了吧!

Mono《Under The Pipal Tree》(2001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