緣分這東西,從來就是這樣奇妙。
十八年前,我曾來到台北市的台大誠品後街、現已關門大吉的「誠品音樂」,遇見甜梅號的小白。那一晚,我前往觀看甜梅號在「地下社會」的演出。
十八年後今天,我重臨這裡,「誠品音樂」現址,已變成一間教會機構。從台大一路走到師大,再來到「地下社會」的舊址。一路走著,心裡浮現了很多「如果」──如果那天沒有跟小白在「誠品音樂」相遇、如果那天我去了另一家唱片店、如果那天小白沒有在誠品上班、如果那次我沒有前往台北出差……我真的不知道,後來我會不會聽到甜梅號,以及其他台灣獨立樂隊的音樂,包括後來我最喜愛的草莓救星?
想著這一大堆如果,卻苦苦找不著答案。The Verve說過「Life is not a rehearsal」,生命不容綵排。但緣分這東西,除了奇妙外,還教我很苦惱。
如果重來一次,如果我沒有跟甜梅號、草莓救星相遇,我的人生會是怎樣?
從台北返港的回程航班上,我看了Danny Boyle的電影《Yesterday》。看完後,我好像清晰了。
《Yesterday》的男主角,是位鬱鬱不得志的唱作歌手。一次交通意外後,竟發現The Beatles突然在世界上「消失」,只他一人仍記得披頭四的音樂。他會怎樣做呢?
如果,草莓救星突然在這世界上「消失」,只我一人記得他們的音樂,我又會怎樣做?
我相信,我會如男主角一樣,第一時間Google search。「幸好,甜梅號沒有消失!」然後馬上飛往台北尋找小白。「是這樣的,我稍後會唱幾首歌出來,因為我不懂玩音樂,五音也不全,國語就更爛,麻煩你幫我把這些歌製作成Demo!」我的國語真的很爛,還要連珠炮發,小白完全摸不著頭腦。但我不理那麼多了,「別猶豫了!這關乎台灣獨立音樂的存亡!」
下一步,就是前往台中,循東海大學尋找腊筆,請她聽聽這幾首Demo。
「嘩哈哈,你是女人嗎?不然怎能把月事描寫得這麼絕妙!」
「你是抽煙狂嗎,哈哈!」
「這首唱英文的,很棒喔!但旋律有點短……」
「為甚麼這首英文歌要用中文歌名?你也有去過寂寞小公路?那裡的風聲、蟲鳴……一切一切,對我來說充滿回憶,意義重大。我很喜歡這一首!」
「這一首只用上兩個和弦喔,但很動聽。但……你這些歌曲,好像由女生唱會更好。」
「你說的沒錯,這些歌,其實全部是你創作及主唱的!」聽我這樣說,腊筆自然是完全摸不著頭腦。
「別呆著了!我要和你快去找ARNY、啟泰、Dudu他們,把這些Demo重新玩奏一次吧!」
「你也認識他們?Dudu?他去了當大頭兵喔!」
「不打緊,那我們找PK樂團的Tony幫忙,他很重要!還有DJ Tom、昱人……」
「慢著,你說得太快了,我實在跟不上……你是要我跟啟泰他們組樂團嗎?為甚麼?」
「我剛才不是已說,這些歌是你創作和主唱的,我現在只是把它們還給你!」
「……那……樂團叫甚麼名字?」
「問當兵的Dudu,叫他隨意改一個便行!」
「這些Demo只得五首,似乎不夠錄製一張專輯……」
「其實還有一首,但那是純音樂,我不知怎樣表達給你……對了,啟泰曾獨個往東台灣旅行,你就叫他隨那次旅行的感覺,寫一首旋律出來吧!」
於是,在那個草莓救星原本被消失的平行宇宙中,她又重新復活了。
You are just on earth dear, to make the numbers up。我清晰了。我活在這世上,除了為湊夠數,還是有一些原因的。其中一個,就是要令人知道草莓救星的音樂。
草莓救星不同於披頭四,他們的音樂,不是世上每一個人都聽過。我另一深愛樂隊Felt,有一張精選專輯叫《Stains on a Decade》,那個Stains,我認為不是貶義詞,而是象徵樂隊化身一抹輕柔色彩,在時間長河中留下一道淡淡印記。這些印記,不是很多人發現到,但我清楚看見它們。我希望,更多人能看見它們。Felt如是,草莓救星如是。
閉上我的眼睛,聲音越來越清晰。寫到這裡,又再聽著《太陽系》這首我最深愛的草莓救星作品。若你耐心看到這裡,我誠心推介你用人生中九分鐘時間,聽一聽這首作品(若你已聽過,就聽多次啦)。恍如宇宙混沌初開的電子前奏,漸次接入簡單但暖入心窩的電結他彈奏,由腊筆溫柔細語,唱出一幅滿帶憧憬、期待的圖畫。從沒有想過,我會喜歡這樣一首作品。既然我喜歡這樣一首作品,我相信,在我的潛意識中,也曾期待那美好的畫面,有天降臨我身上。
感恩今天,我找到了我的太陽系。
感恩草莓救星,你們令我知道,人活在這世上,是可以有感覺,更是可以有意義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