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開設【字裡知音人】網站以後,我不時思考一條問題︰純音樂,在香港,以至全世界,從來沒甚麼市場,何解一直以來,仍然有一班樂隊/音樂人,好像本文主角「假日貞操」( Virgin Vacation),願意「挺而走險」,走上創作純音樂這條不歸路?
何解有感而發?最近讀罷劉以達《方丈尋根記.中傳》,對以下一段文字特別深刻︰「點解唔繼續做純音樂?現在諗深一層,要做大事,亦需要有強大經濟後盾;有財力,先可以做到一D比較理想化嘅事,商業唔係藝術,但商業可以支持同發展藝術。」(為甚麼不繼續創作純音樂?現在想深一層,要做大事,亦需要有強大經濟後盾;有財力,才可以做到一些比較理想化的事情,商業並非藝術,但商業可以支持和發展藝術。)
讀完這一段,我馬上想到達明一派,還有Radiohead。還有沒有呢?
一定有,但數目肯定不多;玩純音樂的更加少,甚至可能沒有?你千萬不要在我面前說Kenny G之流。
假日貞操,2018年出道,活躍於彷如隔世的新冠疫情年代。2000年當我第一次聽到樂隊處女作《Acid Rain》 —— 長達7分半鐘的Trippy旅程,樂隊四人Wing、Step、James與Chin Ho的演奏功力,已教我認定要繼續留意他們日後發展。
假日貞操亦從沒有令我失望,由《Acid Rain》到處男同名EP《Virgin Vacation》,再到去年兩首精彩細碟《RED》與《Forest》,以及《Virgin Vacation Remix》混音專輯,一路走來,已教我十分肯定,他們是全港最佳Instrumental Band!
2004年4月,假日貞操終於迎來首張錄音室專輯《Dapple Patterns》。單看碟名,確實頗能形容樂隊風格 —— 當年聽到《Acid Rain》,已形容此曲由不同Patterns造成,再Organic走在一起,形成一首超水準樂曲。
記得浮世繪樂隊主音梁翹柏曾分享昔日初聽Japan《Gentlemen Take Polaroids》時,感到非常震撼;他發現碟內歌曲非由Chords、而是由Patterns組成,由此深深影響他的音樂創作。同樣擅玩Patterns的樂隊,我還想到Post-Rock班霸Tortoise,今天就有假日貞操。
簡單而言,我們的確可將假日貞操納入後搖滾範疇,但他們又不止於此;一路走來,樂隊嘗試涉獵多種音樂元素,Post-Rock、Krautrock、Minimalism、Ambient、Jazz、Free-Jazz……去年兩張細碟,《Forest》在後搖滾基礎上,加入羅曼四重奏的弦樂,更請來本地Hip-Hop樂手Gold Mountain負責Rapping,擦出不少音樂火花。《RED》就加入銅管樂演奏,極有技術搖滾架勢。
假日貞操成員Wing在當日推出《RED》時已預告,樂隊專輯將會繼續出現Brass Section。事隔一年,《Dapple Patterns》終告面世,銅管樂亦成為新碟其一個重要Pattern,貫穿開首結尾多首樂曲。《Yellow Scissors》完美演繹純音樂專輯開場曲一切所需 —— 鼓、低音、電子合成器、銅管樂與充滿金屬味嘅電結他,交織出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氣勢,結尾更出動Acid聲效,然後毅然停止,再完美地緊接第二首《Ghost》。
《Ghost》跟去年一首《RED》彷如雙生兒。之前形容《RED》的詞彙:狂野奔放,毫無冷場,同樣適用於《Ghost》。唯一不同在《Ghost》中段有轉折位,讓一眾客席銅管樂手有抖氣位,然後與樂隊一齊互Jam進入最後高潮位。記得當年自己很喜歡Trans Am這隊後搖滾樂隊,而Trans Am後期作品不時加入色士風演奏,跟假日貞操異曲同工,同樣令我沉迷其中。
一連三首刺激樂曲之後,《Jupiter》稍為放緩,但背後蠢蠢欲動的節奏和聲效,配上可能是假日貞操有史以來最Melodic結他獨奏,所有元素加起來,令人覺得此作遲早「有啲嘢」會發生,但聽到末段以為爆炸位來臨之際,樂隊卻硬生生收回一切,接上專輯點題作《Dapple Patterns Prelude》與《Dapple Patterns II》,換來完完全全不同樂風,重覆又重覆的Patterns演奏,鐘片琴一出無疑令人想起Tortoise,但《Dapple Patterns》是屬於假日貞操自己風格的器樂後搖滾樂章;之所以提及Tortoise,只想大家有個聯想切入點,有興趣認識並欣賞他們的音樂世界。
從《Dapple Patterns II》到《Forest》,鐘片琴成為兩曲之間連繫,引領聽者感受樂隊充滿搖滾味道一面的後搖滾世界,還意猶未盡加多一段《Forest Reprise》作完結。最後一首《Dapple Patterns I》,幾乎將全碟所有音樂元素重現,以全新Patterns編排演奏,近乎沒有起伏,非常實驗,很有總結意味嘅完美完場曲。
假日貞操的《Dapple Patterns》,果然沒有令我失望,尤其欣賞樂隊製作及編排樂曲之間的心思,全碟9首曲目互有連結及推進,展現他們不同音樂面貌,是一張需要由頭到聽尾的真正專輯作品,但個別抽出自己喜愛曲目獨立聆聽也無不可,我就最鍾意《Dapple Patterns II》。如果我們活著這個世界,是一個以Post-Rock/純音樂主導樂壇的世界,《Dapple Patterns II》將會抽出來做細碟,並打上吒叱流行榜冠軍。
當然,現實世界,是一個以流行曲主導樂壇的世界。回應文首一條自設問題,無論有無市場價值,純音樂總有它的價值。做大事,固然要財力。但歷史告訴我,實在太多太多人獲得財力後,忘記自己初衷,更自欺欺人用一大堆理由,合理化自己行徑。
想通這一點,就解釋到何解世上總會有一班樂隊/音樂人,全情投入做一些市場認為戇居無價值的音樂。這個世界不會有太多隊達明一派或Radiohead,更多是Kenny G及Oasis之流;就算做不到所謂大事,起碼能做到自己認為有價值的理想化的事,只要做得出色,總會感動到一班人和你同行,彼此可以老土地合唱一首Beyond《無悔這一生》共勉之。
不過呢,假日貞操是Instrumental Band,應該會改為玩奏純音樂版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