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原文2002年於《mcb》刊登,現版本稍作修改)
塵歸塵,土歸土,時空交錯,星轉物移,萬物有序,似是故人,冒雨歸來。
歡迎回家,Piano Magic。
事情要回到80年代開始說起。曾幾何時,英國4AD廠牌的代名詞是唯美、飄逸;Cocteau Twins是他們的招牌樂隊。當然,我還不可遺漏另一個重要名字,This Mortal Coil。
世俗點形容,This Mortal Coil不只是一個樂團,而是集合4AD旗下多個樂手、樂隊一同參與的星光熠熠黃金陣容!This Mortal Coil背後主腦人物是廠牌老闆Ivo Watts-Russell,3張專輯It'll End In Tears、Filigree & Shadow和Blood,完全展現出Ivo對音樂的美學追求,在很多人心中,This Mortal Coil是完美無瑕的經典,像天堂般遙不可及。
組成於1996年英國倫敦,從一開始,Piano Magic主將Glen Johnson便希望樂隊沒有固定成員。他所追求的,是一種放任自如的樂隊架構,若有隊員意見不合,可自由離去;樂隊也會按每張專輯需要邀請不同樂手加入。唯一沒變的,是背後一直由Glen掌舵。
不過,我們從不會說Piano Magic是Glen的一人樂隊。正因為他這種集思廣益的開放式創作,令Piano Magic的音樂多年來保持高水準之餘,也能讓Glen的音樂意念得到圓滿發揮。所以我會說Piano Magic在這方面,真的很像This Mortal Coil,而Glen就是Piano Magic的Ivo。
在概念及樂隊架構上,Piano Magic與This Mortal Coil相似點何其多,不過音樂取向卻不同。如果說This Mortal Coil是來自天上的雕琢美樂,那Piano Magic便是降落凡間的低調美樂。兩者同樣從美學出發,但演繹風格卻大相迴異。
具體點來說,Piano Magic可歸納為Post-Rock/Slowcore音樂體系之中。初出道時,基於資金匱乏,音樂非常粗糙簡單,但處男細碟《Wrong French》獲得《Melody Maker》的Single Of The Week,為他們打響頭炮。只可惜當年英國Post-Rock Scene仍未蓬勃,多年來Piano Magic游走於Darla、Che、Rocket Girl等小型唱片廠牌,默默推出了多張唱片。其中在Darla時間的第2張專輯《A Trick Of The Sea》,已開始展露他們Post-Rock大將之風。這張專輯只有2首分別長達20分鐘的作品,主題曲《A Trick Of The Sea》是首近似早期Godspeed You! Black Emperor的段落式長篇樂章,由不同零碎、重覆音樂片段組成;另一首《Halloween Boat》則徹徹底底走向Ambient風格,有如當年Magmog、Labradford等靜態Post-Rock樂隊風範。
同樣後搖滾,其後Piano Magic在Rocket Girl旗下推出的《Artists' Rifles》,卻漸演變為Slowcore樂風,再加點點新古典氣息,有一種低調的美感。Glen不像Ivo刻意追求完美和諧,他們的音樂也從不精雕細琢,但在靈魂深處那份對美學的追求,正是Piano Magic跟This Mortal Coil最大共同點,也是他們跟其他Post-Rock樂隊最大不同之處,將Post-Rock/Slowcore昇華至美學層次裡去。
所以,Piano Magic最終落腳4AD,事情本應就是這樣,他倆本是同根生。對Piano Magic而言,他們既可在資金及音樂理念上,得到絕對認同支持;而Piano Magic的加盟,也令近年風格把持不定的4AD,終於找到一隊秉承其一貫美學的樂隊。繼去年的迷你Soundtrack專輯《Son De Mar》後,全新的Piano Magic第6張專輯《Writers Without Homes》,更是教人期待。
和以往一樣,《Writers Without Homes》除包括Glen等4位「正式隊員」外,也請來不同樂手幫忙,而且可能是有史以來陣容最強盛一次,包括John Grant(The Czars)、Paul Andersen(Tram)、Ronald Lippock與Bernd Jestram(Tarwater)、Simon Raymonde(前Cocteau Twins)等等,監製更有我們熟悉、曾與Felt及Eyeless In Gaza等樂隊合作的John Rivers。
唱片轉出來第一首《(Music Won't Save You From Anything But) Silence》,主調乃重覆性電結他結構,配以強而有力的鼓擊節奏部份,屬Piano Magic少有的張力Post-Rock樂章。接下來的《Postal》,以及《Certainty》此兩曲透過音樂盒、豎琴等樂器帶來一片優美典雅。而有Tarwater成員參與的《Modern Jupiter》,卻是首神秘電子作品,不時傳來光怪陸離音效。
《Crown Of The Lost》與Paul Anderson主唱的《Already Ghosts》,同屬Piano Magic純熟的Slowcore曲目,也不約而同披上一份神秘色彩。但跟以往最大分別是,《Writers Without Homes》多添了一份迷漫蒼白。試聽聽《The Season Is Long》,淡如白開水的音樂,伴奏著John Grant那乾澀聲線,輕輕唱出生命與愛情的無奈:「The Season is long and this season kills / Don't you ever think that you might love me」。只得短短56秒的《It's The Same Dream That Lasts All Night》,在Folky結他背後,卻訴說著一個縈繞不退的夢魘。
完場曲《Shot Through The Fog》由Simon Raymonde與Glen合寫,全曲只剩下Simon的落寞鋼琴彈奏,與低吟女聲。充滿自省的歌詞,彷彿與先前的《The Season Is Long》呼應著:「In a super 8 film colour haze, a scratched nostalgia that runs through my cogs, shot through the fog」。隨後音樂靜下來,等待最後Hidden Track傳來遠處的Ambient電結他聲效,一片茫然,直至萬籟俱寂。這是Piano Magic給我的蒼白的傷感,但美麗、動容。
人海茫茫,我們每個人都在尋找一個人,一個和你流著同一血脈的同一呼吸的人。人回家後,便不想再離開。在風雨搖曳的不確定的年代,能夠找著這一個人,這一個家,真是一種福氣。